红颜J小姐

好好活着。

受戒16-“华”年

 

华人商会联谊,尚九熙张九南一站成名。商会主席欣喜到问这庚子年的档期,能不能安排俩人的巴黎专场,商演事宜他可以一手联系。

 

俩人不敢造次接洽,只匆匆递了钟叔电话。拉着秦霄贤,回了住处抓紧给栾云平去电话。

 

这事儿也是从未遇着过的。不是本家搭档,竟被请了异国专场。这商会的活本是个串场,谁料尚九熙多年欧洲西艺积累,竟如此可人入心。撂开法语德语穿插过桥,自打进门起全部的英文对答也让在欧华人耳目一新。

 

相声,传统基础上的继承和发扬,与西方艺术文化的融合交融,尚九熙当之无愧第一人选。

张九南传统功底的保驾护航、张弛有度,也让整个节目生色不少,当日的《学歌曲》又确是尚九熙擅长拿手的,被看重也是理所应当。只…钦点俩人,非本搭的异国商演,怎么说都算反弹琵琶,剑走蜻蛉。

 

 

该来的总会来。不出3小时,栾云平电话到了。只这次,是打给尚九熙。


从孟鹤堂通知和张九南准备活,到张九南转述栾副总让俩人临搭,从头至尾,尚九熙都是个被动的、间接的被执行者,连个直接领命者都算不得。如今,是终于有人愿意给他个交代了吗?

 

“栾队。”尚九熙恭恭敬敬。

栾云平比尚九熙大四岁,但在尚九熙眼里,是长辈和领导。他本就是个礼貌且小心的人。

 

“九熙。巴黎华人商会那边点了你和九南2020年的商演。咱们就是说玩意儿的,早年间唱堂会本家点了什么咱就得唱什么,这是规矩,人家给钱了。至于不是本来搭子那就不是,日子还没最后定,你跟九南先合计准备准备,兴许就三四月份吧。”

栾云平说的很简单。社里什么邀约没见过,头些年去学校替少班主演出,高总教习,栾总队长,也是去得的。撂地卖艺,衣食父母最大。

 

“栾队,我想问句话。”栾云平说完刚要收线,尚九熙还是没忍住。他要问什么,恐怕谁都清楚。


巴黎专场商演多好啊。对尚九熙更是梦寐已久,得偿宿愿,只如今,跟那人的“音讯”比起来,这样的好消息,竟也不是最要紧的了。

 

“他…请假了。没说什么时候回来。今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箱,我就准了。你也先在外头待着吧。等国内情况稳定些,再回来。还有,我该知道的都知道。九熙,听我一句劝,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,谁也不知道结局。顺其自然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。你心思太重了,趁这档口外头散散心也挺好,何况九南业务不错,人疯归疯,本质不赖,好好先搭着,兴许哪天就柳暗花明了。该回来的,总会回来,该是你的,早早晚晚。”栾云平的话,像说了什么,却又什么都没说。做到社里副总的人,话到嘴边也总留了半句。

饶是如此,尚九熙依旧反复咀嚼,各种解读,来回琢磨,总想多悟些个话里有话,多参些个弦外之音,连自己都没闹明白这样的情不自禁和不能自抑,又是源着什么。


思“华”年的不自知。

“花”之春心亦相思成灰。

 

 

北京。东直门外斜街的老住宅院。何九华姥姥家。

 

姥姥82岁。头发花白,耳聪目明,身子骨硬朗,洗洗涮涮,里里外外。姥爷早就不在了,何九华自小姥姥带大,下生五个月,便跟着姥姥。姥姥不叫何九华何九华,只唤他小名大宝子。何九华,是姥姥手心里的宝。一辈子,最疼爱的那个人。

 

何九华姥姥家已经住了33天,从腊月二十七,一直到转过年庚子二月二,姥姥掰着手指头给他算的,然后说,大宝子,你猫家日子可不短了。中间不是去了个什么欧洲也不知什么巴黎吗,怎么两天不到三日的功夫,又回来了呢。还有,不是听说有个什么女朋友吗,怎么也不见领家来让姥姥瞧瞧,是不喜欢,还是压根儿没影的事儿,连邻居王奶奶都打听,说你家大宝孙子要结婚了?大孙媳妇儿搁着哪儿呢?怎么谁都没见着?

 

肺炎期间,不让随便出门。何九华欧洲回来又自我隔离十四天。他本也不想见人,社里也不开箱,索性踏实搁家陪姥姥,天天洗衣服做饭刷刷涮涮,比个保姆都勤快。姥姥说这倒是好。平日间满世界打油飞不着家的人,可算是难得家里头歇歇了。自不上学开始,十年了,头回她这儿待这么长时间。

 

不过,老太太可不是糊涂人,大孙子这次回来跟以往可不一样。话少了,人勤了,干活儿的时候好像要跟所有的东西较劲似的,发了狠的擦弄。有几回老太太醒的早,凌晨四点多看见何九华客厅里鬼一样的坐着发着愣,问怎么了,只说知道姥姥觉少,怕老太太饿,熬豆饭呢。把老太太气的好顿锤,骂他别不是脑子里头进了水。人也不太爱闹笑了,皱眉的遭数也多了,手机也不像以前拿手上就放不下了,望着望着天儿人就走了神儿。

 

自幼带大的,反比亲生的娘还要亲。这里头有隔辈人的宠溺,还有老辈儿人半生风雨后的清醒。

姥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,什么男欢女爱、人世凉薄没见过,对人生、名利、情爱,总有不一样的理解和难得的宽容。

人,生而不易。要尽力活出自己,不枉这人世间行走一场。


自己带大的崽子自己清楚,倚着何九华的脾气秉性,你问了一次不肯说,就别打算再问第二遍。老太太也不乐意去较那个真儿,本来嘛,这世上的事儿也绝非“非黑即白,非好即歹”,福之祸所倚,祸兮福所伏,况,儿孙自有儿孙福,莫为儿孙作远忧。索性什么也不再问,只由着大孙子偶尔靠过来,说一句,姥姥你抱抱我吧。

 

但凡何九华来姥姥这里讨抱,多是心里起难受。只那么圈臂环着姥姥,让姥姥给摸脑袋。小时候一样,胡噜胡噜毛儿,吓不着。这样的场景动作,也总让他想起万里之外撵了他走的那个“无情人”。

 

“大宝子,你给姥姥找段你相声瞧瞧。”阳春三月的北京,天儿极其的好。老太太坐在窗边摇椅上摇呀摇,心血来潮的想见见大孙子穿大褂的模样。

 

要说何九华说相声,还得追溯到老太太爱曲艺这个话茬上。早年间老太太家里也是衬钱的,宅邸里经常的往家请说书唱戏念鼓曲儿的。动辄就赏银子往台上拽东西。看得多听的多了,老太太也会唱两嗓子。何九华进社里学的好些东西偶尔回来跟姥姥唠唠,姥姥倒都能道出所以然。而且对那些长衫大褂的说书先生,何九华也总觉着姥姥有说不清的情愫在里头的。

 

“想听哪段儿,我给您找。给您投屏。”对姥姥,何九华是极孝顺的。亲爹亲妈都是红过脸的,只姥姥这儿,从没有。打记事起,姥姥说什么都是好。

 

“你挑呗。就想看看人。见见穿大褂儿的先生,说什么的,倒不打紧。”老太太浅笑,眉眼间有少女的娇。

 

2019年12月22号,杭州《论捧逗》,湖蓝大褂那一场。

“你就不会逗哏。”

“我怎么就不会逗哏了?我今儿还就在这儿,给观众朋友们逗一回哏!”

 

姥姥想见见穿大褂儿的先生。何九华却躲着避着不敢看。

那屏幕里的人,还有比他更熟悉的吗?

那屏幕里的人,还有比他更陌生的吗?

 

我是谁的谁是我的我是谁的谁?擦肩而过谁又记得谁?走了红颜,来了祸水,这一路是是非非,当初爱得很无畏,最后却落得个后了悔。

 

“大宝子,你旮旯里捣鼓嘛呢,过来陪我一块儿看。你这个搭档叫什么来着,酒心儿?”祖孙俩一样,老北京的方言,儿化音加上吞字儿,尚九熙在娘孙俩这里,真的变成了一口甜的巧克力糖。可是酒心儿醉人,巧克力也苦啊。

 

何九华被老太太逼的,不得不应茬接话,看屏幕里那个叫他百感交集的人。到底不知谁诛了谁的心,谁欠了谁的情。

 

“是尚九熙。您老给人整成一块儿糖了。”一个月了,何九华第一次喊这个名字,心口居然带着疼。也不知当初是谁把谁变成了谁的那口甜,又给灌了断肠草,还迟迟不肯交出最后那副解毒药…

 

“这孩子哪儿去了。你天天猫家。他呢。你上回去巴黎,是找他?”老太太的清明,有何九华没想到的“知道”。

 

“您老真是,怎么又替这事儿,从前也不见您问我哪儿嘛去,今儿倒是…想干嘛。”何九华半玩笑,半揶揄。又过来抱姥姥,讨撒娇。他不想提这事,这人,这过往。也不想旁人提,包括姥姥。

 

“不见兴许才是好的。再见换了人间,倒也未尝不可。”卢浮宫酒店,尚九熙的原话。

 

“怎么着,小两口吵嘴了?”姥姥骨子里是通透且幽默的人,打趣大孙子也是家常时有。

 

“什么小两口。您老能不能不起锥子攮我心?我乐意,人家还不得意我呢。是,我是追到了巴黎,可人家一刻钟都没让我多待,愣给撵回来了。您孙子里子面子全掉地上了,您疼我,就不兴再问咯,我这心里到现在还疼的直起疙瘩呢。”算自嘲吧。也是自个作。赖不得旁人。来来回回的一通折腾,何九华觉着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场笑话。

 

“怎么?他看不上你,还是你惹人了?”老太太憋着笑。大半辈子快过完什么没见过,大孙子这别别扭扭,原这么些天死活不肯说的事儿,竟是外头人那里跌了份,讨人心欢不成反落了个不识趣。这倒也不赖。自己养的自己知道,饶是个浪子没个回头的命,也该有个人拘一拘那胡作非为的性儿。

 

“嗯。是我惹人了。挺自不量力的。寻思能得着便宜,给您…算了,反正您准备养我一辈子吧。您老嘴里那个酒心儿怕要换了我咯~裂穴那种不要我。”

被老太太勾着,本不想提的事儿,也说了大半。只此刻,何九华竟突然有种被人踹了,抛弃了的失痛感。想大哭,可又不知该哭谁去。想跑对面蜂巢剧场楼顶往下蹦,也告白不清为着个什么。满肚子的悔,不知因着谁。活脱脱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,没料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。眼见木已成舟,偏又扛不住的怨恨起自己来。


人的心啊,总是求之不得怨,怨之不能恨,可偏又恨旁人理所当然,恨自己肝肠寸断。 拿脑袋使劲儿拱老太太的肚子,何九华跟个闹妖耍赖的孩子一般。他难受。

 

听说他前脚走,秦霄贤后脚就去了。不仅仅秦霄贤去了,连张九南也去了,还一块儿华人商会说了活,钟叔还应了庚子年尚九熙张九南巴黎首专商演的约。

 

本是赌气逼人来认爱,哪知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梁山。

他跟尚九熙说你可以换个人,我不怪。

尚九熙说,24岁遇着他,这辈子没几个七年。

他以为这就算月下之盟,再糟也能台上举案齐眉。没料想,尚九熙,居然这么快来者不拒,找了下家。

 

都说是他何九华无情无意为了女人撇了搭档。殊不知他这搭档从头至尾没怨他一句,怪他一下。哪怕白他一眼,啐他一口,跟他说半个不字。他都不至于…

 

这该死的爱情啊。竟如此旗鼓相当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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